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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武術意象：“再現(xiàn)”基礎上的“表現(xiàn)”
從藝術創(chuàng)造的視角來看，“意象”可以被理解為作為審美客體的物在 審美主體的人心目中的形象。我國著名的美學家朱光潛先生這樣指出： “‘表象’是物的模樣的直接反映，而‘物的形象’則是根據(jù)‘表象’來加 工的結果?！眆1〕其中，“物的形象”是比“表象”更高一個層次的“象”， 它們都被包羅在“意象”的范疇之內(nèi)。對于中國武術而言，“武術意象” 這一概念所指向的武術拳家們所創(chuàng)造出的各種武術技術、技法的形象，其 中自然包含了 “物的模樣”和“物的形象"兩個內(nèi)容。
(~)武術表象：再現(xiàn)“物的模樣”
我們常常談及到武術具有“真實性”這一特點，這種“真實性”體現(xiàn) 為武術是對現(xiàn)實生活的反映。武術中的每一個動作無不源自于現(xiàn)實的生活 之中，是對現(xiàn)實生活這一本原進行的一種藝術化的再現(xiàn)。
武術中具有攻防涵義的技擊動作都是源自現(xiàn)實生活中的各種打斗、搏 斗的動作?，F(xiàn)實生活中的打斗、搏斗，是人類行為中的一種最原始的、最 本然的活動，它沒有經(jīng)過任何的加工，可以說是一種本能性的行為。譬如 在捕殺野獸時，人們不僅運用四肢作為“武器”與獸類進行搏斗，還會使 用木棍.石頭、利器等工具作為“武器”對其進行擊打。在這種長期的現(xiàn) 實生活中，人們自然而然的就會不斷積累一定的拳打、腳踢、閃躲、翻滾 的方法，以及掄、劈、砍、刺、扎等對于一些器具的使用方法。這些方法 在現(xiàn)實生活中被不斷的使用，漸漸成為了人們與獸類在搏斗時都會運用的 基本方法。隨著人類的不斷進化和戰(zhàn)爭出現(xiàn)，這種用于捕殺獸類的搏斗方 法被運用到了人與人格4或者搏擊之中，運用到部落的爭斗乃至戰(zhàn)爭之中， “使之成為與人搏斗的技術與本領”[2]，從而成為了最原始的技擊技術，也
可以稱之為原始武技。
可以說，武術中的各種技術動作和技術方法其實就是取材于這些原始 生活中的技擊、搏斗的行為，它是把這些現(xiàn)實生活中的、原始的格斗之術、 搏擊之術作為基本原形，對其形式、規(guī)律和方法等進行不斷地實踐和發(fā)展 而來的。因此，武術中具有攻防格斗涵義的技術技法，都是對格斗技能的 總結和歸納。所以，中國武術具備技擊的“真實性”。
然而，武術的這種“真實性”并不意味著武術中的技術動作和技術方 法是可以與現(xiàn)實中的格斗技術、搏擊技術完全等同起來的，兩者具有著顯 著性的差異。武術的技術動作和技術方法不是對現(xiàn)實生活所進行簡單的的 重復和模擬，它只是從“外露殺伐斗狠之形，內(nèi)藏實戰(zhàn)技擊之效”的格斗 技能中攝取的典型，含蓄地顯露攻防招數(shù)的原形，巧妙地展示技擊技法的 意識，它并非是以實現(xiàn)攻防技擊的實效性為終極目的的。也正是因為如此, 武術中各種招式、招法才被稱之為“似象非象、離形得意、意真神似”的 技術動作，才被看作是高度藝術化了的技術動作。所以，武術中各種技術 動作和技術方法，是對現(xiàn)實中格斗技術、搏擊技術的一種再現(xiàn)。
(二）武術意象：表現(xiàn)“物的形象”
倘若我們將存在于現(xiàn)實生活中的打斗、搏斗的行為看作是一種“物的 模樣”，那么，在其基礎之上被總結和歸納而來的各種武術技術動作和方法 就可以比作是一種“物的形象”?！拔锏男蜗蟆笔菍Α拔锏哪印边M行“加 工之后”的結果，這樣一個加工和處理的過程就是“意象”形成的過程， 因此，對現(xiàn)實格斗、搏擊技術進行總結和歸納的過程就可以被看作是從 “武術表象”到“武術意象”的過程。
我們可以借助鄭板橋在《題畫》中的一段文字來理解這種“表象”到 “意象”的過程，其文是：“江館清秋，晨起看竹，煙光日影露氣，皆浮動 于疎枝密葉之間。胸中勃勃，遂有畫意。其實胸中有竹，并不是眼中之竹 也。因而磨墨展紙，落筆倏作變相，手中之竹又不是胸中之竹也?？傊?， 意在筆先者，定則也；趣在法外者，化機也。獨畫云乎哉其中，“眼 中之竹”是竹子的“模樣”，是竹子的“表象”，而最終鄭板橋所畫出的
“手中之竹”卻是竹子的“形象”，是對竹子“表象”的再現(xiàn)。所以，從 “眼中之竹”到“胸中之竹”，再到“手中之竹”就是包含了從“表象” 到“意象”的過程。當然，這也是一個藝術生成的過程。
在中國武術中，各種技術技法乃至套路是武術的存在方式，它們都是 向?qū)徝乐黧w展現(xiàn)的“物的形象'例如形意拳中的十二形拳，就是取材于 十二種動物（龍、虎、猴、馬、鼉、雞、燕、鷂、蛇、駘、鷹、熊）的特 長和技能，象其形，仿其法，效其技。形意拳家們將動物的“模樣”轉化 為與其形似意合的技術動作和方法，使得這些動物的各種“表象”轉化為 武術的“形象”。再比如“猴拳通過出洞、窺望、攀登、藏桃、驚竄、人 洞等一些列動作表現(xiàn)了猴的機敏和靈巧。鷹爪拳中的展翅、伺機、捕食、 抓打等動作表現(xiàn)了鷹的機智勇猛。”[|]通過這些真實可感的武術技術動作， 觀賞者能夠很直觀地體會、聯(lián)想到武術演練者所要表現(xiàn)的那種惟妙惟肖的 形象和情景。
可見，武術中的技術動作和技法無不是“化自然形象為模擬形象、抽 象形象、感情形象”的創(chuàng)造，“使之成為與人搏斗的技術與本領”[3:, 它們是對武術“物的形象”的一種藝術化表現(xiàn)?！拔湫g表象”是對“物的 模樣”的再現(xiàn)，而“武術意象”不局限于“物的模樣”的再現(xiàn)，而是建立 在再現(xiàn)“物的模樣”基礎上的“物的形象”的表現(xiàn)。
三、武術意象：“意在象外”的“表意之象”
“從藝術創(chuàng)造的過程看，藝術形象是藝術家對生活感知的藝術體現(xiàn)，這 種體現(xiàn)是通過一定的物質(zhì)手段實現(xiàn)的。因此，藝術形象不是生活客體，也 不是未被外化和物化的意識主體，而是被藝術家外化和物化了的意識客 體。中國武術也是如此，“武術意象”就是被武術拳家們外化和物化意 識客體?！拔湫g意象”中的“意”，是武術拳家們賦予武術形象的“感知”， ??是作為意象的主導而存在的；武術中的“象”，是武術拳家們傳遞這種感 知而創(chuàng)造出來的“物質(zhì)”，是作為意象的存在方式而表現(xiàn)的。在“象中有 意” “意中有象”的意象交融中，“武術意象”才得以被真正地創(chuàng)造出來， 成為一種藝術化的意識客體。
(一）“象外之意”：武術意象以"意”為主導
我國著名畫家曹桂生先生指出：“從根本上講，‘意象’的本質(zhì)在于 ‘意’，
并不在于‘象’立‘象’的目的是為了盡‘意’，‘象’只是作為 ‘意’的載體，‘形象本身并不能決定意象的本質(zhì)由此可見，“意 象”不僅僅是對事物“象”的再現(xiàn)，更重要的是要通過“物的形象”表達 出主體所追求的“意”。于是，“意象”就成為了一種“表意之象”，其存 在的目的在于實現(xiàn)“立象以盡意”。
在中國武術中，“武術意象”也是以“達意”作為最終目的。武術技 術技法所要表達的“意”，實際上是指武術拳家們對某一技術動作或技術 方法動目的性和實效性的思想感觸和體驗，它在武術中極為重要的，被譽 為拳法萬變之根本。誠如王崗先生在《中國武術技術要義》一文中所說: “武術的招式、動作等肢體上的運動是‘可以言論者’，而中國武術所要表 達和追求的‘意’面則是更深層的內(nèi)容，是‘言之所不能論，意之所不能 察致者’……可見，中國武術自古便形成了對‘求之言意之表，而人乎無 意無言之域’的至精至美的境界的追求。”正是因為如此，武術中才有 “無意不行拳，行拳則有法，有法須有意”“意隨拳行，力隨意發(fā)”[3]…… 等拳法要義。
譬如，武術中所謂的“意氣勁形合一”之說，是指“在完成任一動作 時，都要以意主導，以意控制心思專一練拳，控制氣息隨意流注，控制勁 力隨意氣運轉，控制各部肢體按一定的規(guī)格運動。”t4]即是指在“意”的 “主導”和“控制”下，武術演練者遵循一定的方向和路線，配以一定的
速度和強度，按照一定的變化順序進行運作完成技術動作的演練。再比如 在太極拳中，要求“用意念來引導動作”，并強調(diào)“用意不用力”的原則， 也就是說在演練時，“要求所有動作在意識連續(xù)貫注下輕輕的運動，不使拙 力，意想勁到”[1]，令動作也顯得柔和優(yōu)美，仿佛行云流水，風吹楊柳般 的自然。
可見，武術中的各種技術技法不是單純的肢體運動或者操化的動作， 它們還承載著武術拳家們的意識。這種意識是指導他們創(chuàng)造出各種武術技 術技法的原則和依據(jù)，它凌駕于技術技法之上，是一種“形而上”的主體 意識。在“意”的主導作用下，武術的技術技法才能夠成為各種技擊格斗 動作“物態(tài)化”的結果，成為一種“意象”的形式被觀賞者所感知。
(二）“表意之象”：武術意象以“象”為基礎
“象”是武術“達意”的惟一載體，是武術作為一種視覺藝術的基本 形態(tài)反映。吳登云先生這樣指出：“象中之‘意’所表的是難盡之意，存 在于表達主體的主觀意識之中，但又是難以用概念來加以闡之意……借助 ‘象’的表達，它就把抽象的難以言說的思想和意義表現(xiàn)為可感的、直覺 的‘意’?！笨梢?，“象”與“意”是一對不可分割的審美范疇，二者在 武術的審美過程中是融為一體、不可分割的。沒有“意”，武術之“象” 將失去生命力，沒有“象”，武術之“意”也將無處寄托。
從古至今，武術拳家們從來都沒有忽視過對“象”的思辨，從武術拳 家們對武術技術動作的“形”的追求中，我們感受到拳家們家對具有達 “意”目的的武術之“象”可謂是匠心獨具。
例如，形意拳拳諺有云：“萬法不離三體勢?！逼渲?，“三體勢”的基 本要領可以概括為：“雞腿、龍身、熊膀、虎抱頭?！彼^的“雞腿”， 就是指在行拳的過程中效仿雞腿之步形，表現(xiàn)出行步矯健之意；所謂“龍 身”，是指在身法猶如龍之身形，表現(xiàn)出翻騰自如之意；所謂“熊膀”是 指在演練時臂膀表現(xiàn)出兇猛彪悍之意；所謂“虎抱頭”是指在動作變化之
時猶如猛虎之動，表現(xiàn)出抱頭捕食之意?？梢?，形意拳在拳法招式上是借 助模仿動物之“形”，將拳法、技法之意表現(xiàn)的惟妙惟肖。
再譬如，八卦掌中的“具三形備三勢”之說，也表明了習練八卦掌的 武術拳家們也是通過有意味的“象”來作為表現(xiàn)拳法特點的介質(zhì)。所謂的 “三形”，是指“行走如龍，動轉若猴，換轉似鷹”；“三勢”，是指“行步 若趟泥，兩臂似擰繩，走轉如推磨”。在行拳時，演練者“行步時如同 ‘趟泥’，雙臂運動時如同‘擰繩’，身法‘走轉’時如同‘推磨’，…… 給人產(chǎn)生‘行走如龍’、‘動轉若猴’、‘換轉似鷹’的直觀感受，其所要表 達的‘意’就是‘如龍’般的行走，‘若猴’般的動轉，‘似鷹’般的換 勢?！?sup>[|)借助這種極富直觀的形象，拳家們詮釋出了八卦掌的技術技法的 要領。
可見，武術拳家們運用“以形喻勢”的方式，通過塑造各種“象”來 表現(xiàn)武術技術技法的運動特點，來體現(xiàn)武術技術技法的獨特寓意。所以， 武術技術技法就可以看作是充滿意象的形式，將武術技擊的表象重新再現(xiàn) 在觀賞者的面前，將武術拳家們的技擊意識清晰地呈現(xiàn)給觀賞者，使得他 們形成無限的想象和無盡的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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