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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武術意境中的“景”
“藝術意境是在審美活動中主、客體兩方面的統(tǒng)一。”[|]這種“統(tǒng)一 性”體現(xiàn)在審美主體對于審美客體的藝術欣賞的過程之中。藝術是用來被 欣賞的，藝術欣賞的過程實質(zhì)上就是觀賞者作為審美主體，對藝術或者藝 術品進行的感知和體驗的過程。在這樣一個欣賞的過程中，藝術自身“相 對穩(wěn)定的物質(zhì)載體與形式符號以及由這些形式符號所指向的具有相對穩(wěn)定 性的想象世界會被觀賞者感知，并在他們的腦海中引發(fā)相對獨立的 “聯(lián)想”或“想象”。這些“聯(lián)想”和“想象”是審美主體在思維上生成 的一種對于藝術或藝術作品形象化了的東西，它們構成了意境的“景' 對于中國武術而言，“武術意境”的“景”是指武術觀賞者對武術這一審 美客體觀照之后而產(chǎn)生的藝術化的聯(lián)想或想象。
“武術意境”中的“景”也是一種“象”，較之于武術意象而言，是一 種“象外之象”，是產(chǎn)生于武術意象之上的“象”。在前面的論述中，我們 將“武術意象”定義為一種典型的藝術化物象，它是由武術演練者通過各 種形式和內(nèi)容的武術技術動作的演練塑造出的藝術化的形象然而，武術 意境中的“景”與之不同，它是由審美主體產(chǎn)生的“象”，即觀賞武術演 練的人依照武術演練者的行為活動而進行各種聯(lián)想和想象的結果。因此， 武術意境中的“景”是通過武術演練者的武術意象誘發(fā)出來的，是審美主 體對于審美客體進行感受而形成的主觀認知。
“武術意境”中“景”，具有“抽象性”的特點。這種“景”并不等 同于現(xiàn)實中的生活形象，它是“對生活形象的變形和改造的結果”[3]- 意象的再次成象，武術演練者的各種肢體運動為觀賞者呈現(xiàn)出的技術動作 具有強烈的“感知性”，它使得觀賞者在觀賞的同時能夠依據(jù)這些“符號 化”的“物質(zhì)載體”在自己的思維中進行藝術的想象，依照自己的生活經(jīng) 驗去想象出一個具體的世界。
例如，在《陳氏太極拳圖說》一文中記有：“一片神行之謂景，景不
離情，猶情之不離乎理也。心無妙趣打拳，則打不出好景致。問何以打出 好景致？始則循乎規(guī)矩，間則化乎規(guī)矩，終則神乎規(guī)矩。在我打得天花亂 墜，在人自然拍案驚奇。里感有情，外感有景，真如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陽春煙景，大塊文章。處處則柳弱花嬌，招招則山明水秀。游人觸目興懷， 詩家心馳神往，。真好景致也0拳景至此，可以觀矣，[n從中，就可以體 會到在拳家行拳的同時，觀賞者能夠產(chǎn)生對武術意境的想象，拳家充滿濃 郁韻味的表演令觀賞者對于意境中的“景”回味無窮。
所以，“武術意境”中的“景”，是觀賞者通過自我的藝術想象來實現(xiàn) 對武術的具象、意象的再次創(chuàng)造，是審美主體主觀認知的結果，是由審美 主體抽象思維活動的結果。這如同人們在欣賞一幅幅優(yōu)美的繪畫作品時， 會對紙上的畫引發(fā)的美的聯(lián)想與想象一樣，都算的上是一種藝術創(chuàng)造活動。
(三）武術“情” “景”的交融構成武術的藝術整體
王夫之曾說：“情景名為二，而實不可離。神于詩者，妙合無垠。巧者 則有情中景，景中情?！?sup>[2]他還講到：“景中生情，情中含景，故曰，景者 情之景，情者景之情也?？梢姡饩持械摹扒椤笔恰熬爸星椤?，意境中 的“景”是“情中景”，是在客觀意象中體現(xiàn)出的主觀情感，是在藝術形 象中蘊含的藝術意蘊，“情”與“景”契合無間、高度統(tǒng)一，勾勒出一個 藝術境界，最終形成了一個有機的藝術整體。
中國武術也正是因為存在了意境的“情”和“景”，才能夠成為具有 藝術性的整體。武術意境中的“情”反映出武術拳家們的審美體驗、情 感、理想、意趣等內(nèi)容，表明了中國武術是武術拳家們完成的一種藝術創(chuàng) 造的活動；武術意境中的“景”向人們表明中國武術是通過自身的藝術形 象引發(fā)審美主體對于武術進行藝術化、整體化聯(lián)想和想象的活動。中國武 術中“情”與“景”的交融，使得中國武術具備了“境生象外”的特征，
形成了獨特的藝術境界。從某種意義上講，也正是“情”與“景”的交融 構成了中國武術藝術屬性的存在。
三、武術意境：“虛”與“實”的創(chuàng)構
“意境的形成是諸種藝術因素虛實相生的結果3它是特定的藝術形象 (實）和它所表現(xiàn)的藝術情趣、藝術氣氛以及可能觸發(fā)的豐富的藝術聯(lián)想 及幻想形象（虛）的總和。它生于形象而又大于形象，受特定形象的制 約，離不開特定形象的觸發(fā)，經(jīng)常由特定的實指向不定的虛，又由虛轉化 為更單純或更豐富的實。”可見，“意境”中存在著“虛”與“實”高 度化的結合和統(tǒng)一，“虛境”與“實境”共同營造出藝術中的最高境界 -“意境”。在中國武術的意境世界中，也存在著“實境”和“虛境” 的高度結合和統(tǒng)一。
(一）武術意境中的“實境”
童慶炳先生對于“實境”的概念給出這樣一個闡釋：“實境是指逼真 描寫的景、形、境，又稱‘真境’、‘事境’、‘物境’等?！?sup>u:l對中國武術 而言，武術的“實境”就是武術演練者用肢體的運動所創(chuàng)造出的一個個具 體而生動的武術形象。它包括了武術的招式、招法，武術的技術、技法等 各種表現(xiàn)方式，是中國武術的實體部分。
武術中的“實境”反映的是現(xiàn)實生活中各種攻防技擊的技術和方法, 但是“實境”不是對現(xiàn)實的再現(xiàn)。這正如“藝術形象的魅力并不在于復制 現(xiàn)實，而在于超越現(xiàn)實之后重新獲得意義和真理”[3]?—樣，武術的“實 境”完全不是對現(xiàn)實生活的中各種打斗行為的復制和重現(xiàn)。構成武術的各 種技術技法，無不是經(jīng)過了一代代的武術拳家們的苦心的鉆研、悉心的實 踐，它們是從生活中不斷提煉、萃取和總結出來的，這些武術的“實境" 是被重新賦予了形式和內(nèi)容的武術之形，具有著獨特的藝術魅力。
作為武術的“實境”的武術形象，通常具備一下兩個的特征：一個是 生動鮮明，另一個是直觀可感。首先，只有是生動而鮮明的形象，才能使 得觀賞者在視覺上產(chǎn)生刺激，讓他們猶如身臨其境一樣。比如，鷹爪拳、 虎拳、蛇拳等象形拳，都是通過對各種動物形態(tài)和行為的模擬而創(chuàng)編出來 的拳種，這類拳種中的各種技術動作是將動物之形運用夸張、風趣和凝練 的手法進行再現(xiàn)，在演練時無不形神兼?zhèn)洌┟钗┬?。再比如醉拳、醉劍?醉棍等套路，在演練時演練者“東倒西歪”的身形，“左旋右轉”的步法， “如癲如狂”的表情，以及“形醉意不醉”的神態(tài)等無不栩栩如生地再現(xiàn) 出醉態(tài)，令人眼花繚亂，足以給人一種以假亂真的幻象。
其次，直觀而可感的形象才會給人以直接性的感性體驗，才會激發(fā)起 觀賞者產(chǎn)生關于各種武術情景的想象，讓他們真正地體驗和感受武術的內(nèi) 容和意蘊。例如“南拳因勁力而稱道，突出的是其陽剛之美、彪悍之感； 通臂拳以氣勢奪人，突出的是豪爽的氣勢之美；八卦掌移形轉換貫穿其中， 似飛燕鉆云，如云卷煙繞，突出陰柔之美”，通過觀賞不同類型、同演 練特色的拳術套路，觀賞者可以體味出各不相同的武術技術風格，以此獲 得對武術多樣性的體驗。
(二）武術意境中的“虛境”
“虛境”在傳統(tǒng)藝術理論中被看作是“指由實境誘發(fā)和開拓的審美想 象的空間。它一方面是原有畫面在聯(lián)想中的延伸和擴大，另一方面是伴隨 著這種具象的聯(lián)想而產(chǎn)生的對情、神、意的體味與感悟，即所謂‘不盡之 意’，所以又稱‘神境’、‘情境’、‘靈境’等?！?br />
武術的“虛境”是“審美客體的內(nèi)在反映，即心靈對審美對象的形 象、實景、形體所作的虛景、象征、意蘊的能動的反映”，它由審美主 體——觀賞者發(fā)起，是觀賞者對武術“實境”進行主觀想象的結果。當生 動鮮明、直觀可感的武術形象激發(fā)起觀賞者對武術技術技法的審美想象之
時，審美主體的審美能動性便開始了自由自在地發(fā)揮。此時，呈現(xiàn)在主體 面前武術的“實境”使得主體的審美想象空間得以建立，武術“實境”在 主體的想象空間中開始轉化、塑形，從而產(chǎn)生新的景象3
譬如，武術中的“旋風腳接劈叉”這個技術動作，當演練者騰空跳起 后在空中完成里合腿，肢體螺旋上升的“實境”會給人一種猶若龍卷風直 沖云霄的想象，緊接著，演練者在空中清脆地擊響然后雙手展開劈叉下落 的“實境”會給人一種猶如矯健的雄鷹俯沖地面的想象。其中，“龍卷風 直沖云霄”“矯健的雄鷹俯沖地面”這些感受，就是武術“虛境”的表現(xiàn)。 就在瞬息之間，武術的“虛境”在觀賞者的腦海中萌生。
“意境”的魅力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于它的虛化發(fā)展，“ ‘意境’不是表 現(xiàn)孤立的物象，而是表現(xiàn)虛實結合的‘境。在這樣一個對“實境” 進行“虛化”的過程中，武術的審美特征在審美主體面前被完全體現(xiàn)出 來，審美主體也武術的“虛境”中找尋到“自己主觀精神的寄托與象 征”〔2],當這樣一種“內(nèi)感外射”的活動完成之時，武術"意境”得以生 成。所以，武術“意境”產(chǎn)生的本質(zhì)實際上就是從“實境”到“虛境”的 轉化過程。
(三）“虛” “實”的創(chuàng)構凸顯武術的藝術味道
武術中的“意境”是“實境”和“虛境”兩個部分構成的，它既包含 了武術演練者具體的動態(tài)形象，也包括了觀賞者抽象的主觀想象。武術的 “實境”，存在于武術的技術技法等表現(xiàn)形態(tài)之中，它作為“虛境”產(chǎn)生的 基礎，向“虛境”提供了進行各種想象的素材；而武術的“虛境”作為對 “實境”的想象結果，存在于審美主體對于武術技術技法的想象和感悟之 中。這兩者是相互依存，相互制約，體現(xiàn)出了武術意境“虛”“實”創(chuàng)構 的顯著特征。
彭吉象先生提出過這樣的觀點：“意境是一種若有若無的朦朧美。”
在中國武術中，有形的武術技術動作和無形的武術技擊想象兩者之間的有 機融合，恰恰體現(xiàn)著“中國傳統(tǒng)思想中非虛非實、即虛即實的存在”[1], 這也正是中國傳統(tǒng)藝術兩千年來一以貫之的藝術追求。中國武術“實”與 “虛”之間的這種雙重意義，是審美主體觀照審美對象后的虛化發(fā)展，是 武術“實境”與“虛境”相互映照的韻味體現(xiàn)。以“實”托“虛”，以 “虛”帶“實”“虛”“實”相生，才能使得中國武術外具“生動之形”， 內(nèi)含“豐富之意”，在“實境”和“虛境”的完美結合中令觀賞者領悟和 體驗到中國武術那意蘊深邃而悠遠的藝術味道。
四、武術意境：一種藝術的想象空間
在中國傳統(tǒng)藝術乃至整個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意境”這一命題本身就 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深層意蘊?！耙饩场弊鳛樗囆g中一種“形而上” 的審美形態(tài)，任何一門傳統(tǒng)藝術都反映出不盡相同“意境”內(nèi)容及特點。
從武術的藝術價值角度來看，“意境”作為表現(xiàn)武術的藝術價值的高 級形態(tài)，是中國武術藝術性存在的重要體現(xiàn)。武術演練者通過各種技術技 法的演練，令審美主體一觀賞者在內(nèi)心世界誘發(fā)并開拓了一個審美想象 的空間。在這個空間里，審美主體對審美對象的形象、情景做出種種能動 的內(nèi)在反映，展開精神上的自由聯(lián)想和想象?？梢哉f，“武術意境”體現(xiàn) 出審美主體對武術的真實景象、武術審美境界的需求。
武術以“情景交融”“虛實創(chuàng)構”作為“武術意境”創(chuàng)生的方式，使 得中國武術表現(xiàn)出“象外之象，景外之景”和“虛實相生”的藝術特征。 “以象寓意”的武術形象已經(jīng)超越了具體化的技術技法、超越了形式化的 物象，超越了現(xiàn)實的世界，使得審美主體在不知不覺中進人到藝術的想象 空間，在他們的精神世界中進行著對武術技術技法的認知，進行著對武術 所塑造出的形象的再創(chuàng)造，進行著對武術所蘊含的思維與邏輯的體會，進 行著對武術審美情趣的體味。于是，存在于現(xiàn)實中的武術物象成為了審美 主體的心靈世界展開想象的基本元素，令審美主體對武術的情感體驗變得 無窮無盡。或許，對于武術拳家們而言，通過各種武術技術技法令觀賞者
感受到武術形象并由此產(chǎn)生出那份抽象的、若有若無的意境，這才是武術 拳家們共同的終極追求。
可見，正是因為在中國武術中存在著這種獨特的審美意境，它才能夠 實現(xiàn)了對中國武術表現(xiàn)方式的藝術化構建，同時也實現(xiàn)了對中國武術的深 層次內(nèi)核的體驗和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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